“哥哥，你在哪？雪绮再找你。”傍晚时候的福利院，雪绮焦急的声音在院子里一遍遍回荡着，可是没有哥哥的回应。大家都在说今天哥哥被其他男孩子欺负了，大家都在说坏孩子肯定是被园长赶走了，大家都在说自己不要找了，找不到的。可是，可是，哥哥怎么会是坏孩子呢？哥哥一定是受伤了所以还没回来，哥哥一定很疼现在……
雪绮想回学校看看，可是阿姨紧盯着冰凉的大铁门不让她出去，放学回来的孩子只能进不能放出去。被阿姨劝回来，雪绮只好蹲坐在路边的石阶边上，和阿姨一同紧盯着围墙上的大铁门——她多么希望哥哥下一秒就能出现。
可是……没有。哥哥没有回来。
雪绮将小脸蛋埋进双膝之间，静静地，伴着黄昏时的虫鸣，继续等待。
雄大几人又在院子里祸害小虫子了，可怜的小虫一边被好几只脚围追堵截，一边被矿泉水瓶里的“洪水”狠狠冲击着孱弱的身躯，明明才来到这个世界不久，还没来得及感受世间的美好就要直面死亡的威胁。但是小虫在抗拒，在雄大等人的嬉笑声中慌忙逃窜，它想要活下去，它还想去看看这世界的边界在哪。就如那只见证了两个文明之间的生存谈判的蚂蚁一样，它们虽小但也有一颗远大的心。
终于，小虫逃到了另一只冲天巨柱之下，和围追它的那些不一样，这一个不会移动。它看准了位置，容量有限的大脑告诉它这个地方能保住小命（应该）。
“你们又要干嘛？这次没有糖了，而且有也不会给你们。”雪绮质问雄大，不知为何她冥冥之中觉得哥哥还没有回来和他有关系。
“你…挡住我们抓虫子了，让开一下。”雄大目光躲闪着面前的雪绮。
“不走，我就要坐在这。”雪绮倔强地撅起小嘴，然后不管雄大继续望着她的那扇门，哥哥会回来的那扇门。
“那…好吧，”说完雄大无奈地走开了，在小伙伴惊讶的目光下捕捉他的下一个目标——这次他要抓一个更大的。带头的都这样，两个小跟班也只好灰溜溜地跟着走了。
见坏孩子走了，雪绮便低头看了看鞋边的小毛虫，嗯，并不丑陋，在黄昏的光线下看起来甚至还有点可爱？雪绮想伸手去摸摸小虫，可又怕太用力了会伤到它，而且哥哥也说过应该尊重每一个生命，虽然雪绮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尊重是什么意思。
黄昏之时，美而短暂，天边一轮弯月已然悄悄爬上。看门的阿姨下班走了，院子里闹腾的孩子已经没有多少，慢慢地世间安静下来。雪绮头枕着双膝，双眼继续望着不远处的大门，等待心中的那个人回来。
小虫慢慢地从雪绮的脚边爬出，本能告诉它死亡的威胁已经暂时远去，接下来迎接它的是生命的希望。它看着不远处的灰色铁壁，边上有个人声在说你会是阿姨们说的蝴蝶吗？哥哥还有多久回来呢？哥哥……慢慢地，人声渐弱，最后变成了富有韵律的呼吸。
小虫抬头，继续向前爬去，逐渐，融入这夜色之中。
…………
宁雪绮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是躺在自己床上，她半坐起来用小手揉了揉眼，周围的空床告诉她还没有到睡觉的时间，而墙上滴答滴答的挂钟显示这时候大家应该是在教室里集体写作业，只是不知道是谁把自己抱到了这里。
轻轻打开木门，走廊上一片灰暗，只有尽头厕所的节能灯在亮着。雪绮凭借记忆打开墙上的开关，瞬间的灯光有些晃眼，待慢慢眨眼适应后才得以行动。雪绮敲响教室的大门，片刻后园长从里面打开了木门，这一瞬间她看见屋内数十双眼睛都看向了自己，害羞的本能让她向后缩了缩身子，不禁有些不敢看园长的脸。
“醒来了？那就先进来吧。”园长让开身子示意雪绮进屋。
走近屋内，孩子们的目光依旧在自己身上，就像是在看新奇事物一般，还附着讨论的低语声，还是园长咳嗽了一声才慢慢趋于平静。雪绮鼓起勇气向人群看去，然后心中的希望变成失望——人群中没有哥哥的身影。宁雪绮顺着园长的旨意坐在后排的椅子上，失落的情绪甚至让她忽视了房间里两个陌生的大人。
“你就是宁雪绮吗？”薛莘小声地问到。
宁雪绮惊奇地转过头来，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坐着了一个不认识的阿姨，还有一个陌生的叔叔。“嗯。”雪绮回答说。
“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啊？不过长得倒是挺可爱的，长大后也一定是个小美女。”也不知道薛莘是在对雪绮还是丈夫李仁毅说。
正等雪绮回答，门却是再一次被敲响，屁股还没坐热的园长没办法只好再去开门，见来人是他便说到：“热好了？刚好宁雪绮也醒来了，先端进来吧。”
男孩将瓷盘轻稳地放在雪绮边上，然后双手在裤子上使劲蹭了蹭——瓷盘上有些油腻。“饿了吧，来吃点吧，刚刚用微波炉热好的面包，怎么就在路边睡着了呢？”路琛洋抚了抚雪绮的头发。
“呜……哥哥……”忽然，一滴豆大的泪珠在雪绮的脸蛋上滑落。
“诶？怎么哭了？别哭啊，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呢。”路琛洋指了指前面又热闹起来的孩子群，以及在一旁盈盈而笑的李叔叔和薛阿姨。
“没…事，嗯，”雪绮低声哽咽，“谢谢…哥哥，雪绮，嗯，好高兴。”任凭路琛洋揩去自己眼角的泪水，雪绮只是直直看着哥哥的面容，然后眯眼一笑，“雪绮喜欢，哥哥。”
“嗯，我也喜欢雪绮呀，”路琛洋轻轻捏了捏雪绮的小脸蛋，笑着回应说：“快吃吧，别一会凉了，这是阿姨在超市给你买的呢，好贵的。”说完路琛洋转身感谢一旁的夫妇两人。
正当这时，突然前面离得比较近的一个大孩子突然叫到，“喔哦哦哦！路琛洋喜欢宁雪绮！羞羞脸！”顷刻间宛如炸锅一般，蝴蝶的翅膀煽动点燃的其他孩子的凑热闹之火——这可比写作业有意思多了。
“安静！别吵！”园长见状赶紧喊到，可是好像效果不大。没办法，攻不行只好退取其守了，“李先生你看要不带着这两孩子去会议室吧，刚好你们再进一步了解一下。”园长无奈摊了摊手。
于是，路琛洋雪绮和夫妇两人带着瓷盘走出教室，在安静的走廊上朝平时没人去的会议室走去。有趣的是，路琛洋在关上教室木门之前似乎听到了园长邪恶的笑声：“小兔崽子们，你们完了……”
…………
二楼尽头的会议室一直是福利院孩子们谈论的焦点，古板的园长从来都不让他们进到里面玩，而且基本上只有来外客时才会打开。所以平时紧锁的木门给了孩子们各种奇妙的想象，与之形成的神秘感让一批批孩子为之好奇，甚至私下还出现过以进去会议室为孩子王的赌注——据说雄大就是其中一个。所以如今坐在会议室里的路琛洋还是挺兴奋的，是不是自己这也算是孩子王了？哈不管传闻是不是假的，此时四只眼睛在会议室里肆意打量倒是真的。嗯？为什么是四只？嗯，还有小雪绮呢。
大致摸清了会议室的构造，路琛洋也是冷静了下来——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，普通的会议桌普通的椅子，和孩子们口中各种玄乎的说法相去甚远，反而让心中生出一丝失望。毕竟被观察到的薛定谔的猫迎来的终究是死亡。
打量完会议室，路琛洋目光没有再分散，最后是集聚到了小雪绮吹弹可破的脸蛋上，看着可爱的雪绮小口地咬下面包的一点，然后细细咀嚼最后咽下，路琛洋嘴角微微浮起，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，现在他的表情被叫作宠溺。一时间，会议室里安静到只有雪绮的咀嚼声，以及众人的呼吸。
“看得出来你们俩关系很好呢，一个喜欢妹妹又负责的哥哥，一个担心哥哥心思细腻的可爱妹妹，呀真好呢。”终于薛莘还是打破了房内的安静，眼前的场景共振了她记忆深处的秘密。
“就像，家人一样。”李仁毅附和说。
听到叔叔阿姨这么说，雪绮很是高兴，头顶的呆毛在微风中一晃一晃，仿佛呆毛才是本体。“是的，哥哥一直都在保护我呢！”雪绮开心地说道，只是嘴角沾着的面包屑显得有些滑稽。
这边听见妹妹夸奖自己，路琛洋也是心里一暖，却是摇了摇头，“emmm，其实应该是雪绮在照顾我，是雪绮帮助我走出了阴影。”路琛洋抚了抚雪绮的头，柔顺的发丝在手指间滑过，飘散出一丝香波的香味。而后者也是舒服地眯起了眼睛，享受着哥哥路琛洋的宠溺。
“哦是吗？阿姨闻到了故事的味道，能给叔叔阿姨讲讲吗？”薛莘对此很感兴趣，这更有助于了解面前的这个孩子，甚至是以后的儿子。
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路琛洋讲述了那个有些平常的感人故事，直至园长处理完下面的繁琐赶了上来，正好期间雪绮的面包也吃完了，路琛洋细心地擦去了雪绮嘴角的碎屑，看得薛莘是越来越满意。
“额，你们聊得怎么样了？”园长笑着脸对李仁毅问到。
“挺好的，这两孩子，很讨人喜欢。”李仁毅平声回答，然后凑近园长身边小声说：“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之前你给我们的档案里面没有呢？”
“啊，这个啊，可能是……好吧，老弟，我就直说了，来，借一步说话。”园长指了指门外。
园长和李仁毅走了出去，会议室内薛莘也不在意，继续朝深处努力：“真好呢，阿姨很羡慕你们呢…额，就是也很想有的意思，阿姨小时候可没有这样的哥哥或者妹妹。”说完薛莘看着路琛洋的表情，她知道该说正事了，“那么你愿意和阿姨叔叔成为家人吗？你们也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兄妹哦。”
“真正的兄妹？”路琛洋疑问，“什么是真正的兄妹？我们现在是假的兄妹吗？”雪绮憋着不说话，认真听着哥哥说。
“额，你们现在住在这里，只能是意义上的兄妹啦，不是真的家人上的兄妹哦。”薛莘耐心解释到，而她在心里给自己暗暗说这俩个孩子我认定了。
“可园长和院里面的阿姨给我们说我们就是家人啊，这个福利院就是我们的家。”
“诶这么说也没错…可是吧，毕竟这是福利院，以后这里的孩子都会离开的，在这之前应该也有其他孩子和其他叔叔阿姨走了的吧。”见路琛洋点了头，薛莘继续说到：“他们就是组建了一个真正的家庭，成为了真正的家人。”
“那，阿姨，真正的家是什么样子？”路琛洋牵着雪绮的小手问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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